最近被张文宏医生圈粉了。
不仅仅是他作出了“欧美疫情见顶,全球股市见底”的神预言,更是因为据说他在访谈中的这段话,令人对医生的思想水平刮目相看。
连“让党员先上”的张医生都言必称哈耶克?上海医生都读奥地利经济学派的著作了?后来有人辟谣说这段话不是张医生说的,是被移花接木上去的,还有点小失望。
不管是否出自张医生之口,这段话水平杠杠的,不亚于他对股市的判断。
前几天有位南方系的著名公知连岳,发言也引发轩然大波,他公然反对民主制,鼓吹君主制,被称为公知跳反。在他的公知小伙伴嘴里,白莲花连岳瞬间变成了浑身铜臭气的商人连岳。
其实,连岳这段话也体现出地道的奥派精神。
他说的雅典的堕落,是西方政治哲学中的名梗,苏格拉底审判。雅典城邦的居民一人一票,投出的结果是,宣告无罪的苏格拉底有罪。苏格拉底明知是冤假错案,能跑路而不跑,出于对城邦民主的尊重,留下来坦然赴死。哲人之殇,千古悲剧,为后世留下一个民主的悖论。
(法国画家雅克·路易·大卫的名画苏格拉底之死)
网上有奥派粉儿也争论,市场经济是更亲近民主制还是君主制?连岳的话当然是有漏洞的:民主制反市场,不假;君主制也未必天然亲市场,君主立宪就是给干预市场的权力之手带上金手铐,关键是立宪,而不是君主或民主。
大家对公知的看法,往往与自由民主挂钩,包括公知自己的观点,也稀里糊涂,当成一码事,这是由于自身学植不深,不求甚解,对很多现代价值的理解流于肤浅,只会喊口号,甚至存在重大误解,最典型的就是政治和经济的关系,具体体现在民主政治与市场经济的关系。
连岳说的,某种程度是正确的,市场经济并不天然的与民主制度挂钩,相反,两者之间存在一种微妙的紧张关系。民主的趋势往往走向反市场,真正的市场派也大都对一人一票的民主心存警惕。
市场经济的基石是产权神圣、交易自由;民主制度的基石是人人平等,一人一票。市场优胜劣汰,是属于精英的;民主人人平等,是属于大众的。一人一票则可能利用多数人的优势侵蚀私人产权,限制交易自由,从而乌合之众逼走企业家。
美国价值观的教母,安兰德,写过一本著名的政治寓言小说,《阿特拉斯耸耸肩》。这本书讲的就是未来某一天,因为大众义和团式的愚昧和胡闹,世界上的企业家们决定集体罢工,精英不干了,隐居避世,放弃自己的社会责任,这个世界会怎样?
事实上,二战之后,大多数发达国家的市场机制都是失败的,逐渐被一人一票的民主机制所击败,左翼政党长期执政,选民福利易增难减,只能寅吃卯粮,蜕化为大众福利国家。高福利,高税收,高管制,大政府,小市场,最终导致国家竞争力衰退,陷入无法自拔的泥潭。日本、欧洲都是市场失败的前车之鉴。
连岳的话,商界老将柳传志很早就表达过类似的担忧,几年前在接受访谈时称,“中国是需要改革与改良”,但“如果现在就一人一票,大家肯定赞成高福利、分财产,还保护什么私人财产,先分完再保护,完全有这种可能。它会一下把中国拉入万劫不复的场景。”
哈耶克,奥地利学派的旗手,享有世界声誉的自由主义斗士,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思想家之一,从某种意义上说,与连岳、柳传志一样都是铁杆的反民主分子。
哈耶克是谁?知识分子们津津乐道,在上个世纪90年代风靡中国。哈老生于奥地利,经历了一战二战,青年时代目睹了纳粹在欧洲的崛起,对人类经济、政治、心理形成了深刻的洞察力。他在经济学、法学、政治哲学三大领域都大名鼎鼎,对心理学和认知科学也有不凡的贡献,撒切尔夫人、里根总统都可以说是哈耶克思想的忠实追随者。他获诺贝尔奖,实至名归,诺奖未必配得上他,这么说吧,在经济学思想史上,绕不开的就俩人:一个是亚当斯密,一个是哈耶克。亚当斯密是经济学的牛顿,哈耶克就是经济学的爱因斯坦。其他的,什么凯恩斯啊,张五常啊,萨缪尔森啊,只能说属于杰出的经济学家,但称不上伟大,至于中国人最耳熟能详的那些,大都是民科水平。
哈耶克以对计划经济的严厉批判而著称,然而人们常常忽略的是,哈耶克在其《自由秩序原理》(The Constitution of Liberty)一书中,在阐明自生自发秩序这一核心概念的同时,还对民主制度进行了深刻的反思。这本书最早港台翻译为《自由宪章》,后来大陆的邓正来先生翻译时认为“宪章”是人为的立法,哈耶克的本意是社会形成的自发秩序。
哈耶克承认民主是受限制的政府的最好形式(或者按邱吉尔的说法,是最不坏的制度,不是民主有多好,而是其他政体更差更烂更坑爹),但是在民主模式中,代议机构既制定规则又指导政府行政必然导致自发秩序逐渐转变成另一种全权性体制。很多人天真地以为,当一切权力都受到民主控制的时候,对政府的限制可以弃之不用。殊不知,多数人的权力更容易膨胀和滥用,因为它的合法性更无可置疑,它的名义更为神圣不可侵犯。然而谁能保证多数人的观点和利益诉求就必然是正确的呢?
哈耶克立场鲜明地指出多数人公益的局限,因为“民主这种形成意见的程序,对于一个人应当如何投票或何者为可欲的问题显然没有提供答案,除非我们假定,一如许多教条式的民主主义者作出的假定那样,一个人的阶级地位无可置疑地引导着他辨识其真正的利益所在,从而多数的选票永远表达着多数的最佳利益”。
当然,哈耶克强烈抨击的不是民主,而是不受约束的无限民主(unlimited democracy)。它不是警惕权力之恶,而是把民主化的权力奉为新的神明,即卢梭所倡之“全权民主”,这是一个新的利维坦。如哈耶克所言,与任何其他无限政府(unlimited government)不无二致的并不是民主,而是无限民主。那种致使经由选举产生的代议机构谋得无限权力的致命谬误乃在于这样一种迷信:一个最高权力机构之所以在本质上必定是无限的,因为任何限制措施都预设了另一种意志要比该权力机构的地位高。
同理,托克维尔很早就提出过“多数人暴政”的命题。他认为自由与民主存在冲突,为了防止民主侵害自由,如何通过制度构建以自由与权利为本位的国家,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论美国的民主》论述了托克维尔眼中的美国民主是如何克服多数人暴政的,因为其独特的自治传统和法治精神,如乡镇自治、联邦政体、权利观念、司法独立、陪审团等,这一切构成了抵制“多数人暴政”的一座座堡垒。民主不是多数之治,而是多数批准的法律之治。如此,才能避免柳传志们所担心的多数人要求高福利、高管制、高税负、侵夺私人财产及自由的“万劫不复”境地。
更绝的是,哈耶克最后还提供了一种老成谋国的有限民主方案:立法机构的成员独立于任何党派;由日常生活中业已赢得声誉和信任的男士和女士担任;选举年龄45岁以上;任职时间15年左右;每年由同龄人选出1/15的新成员;当60岁任期结束后议员可以继续担任10年非专业法官或类似的荣誉职务。
哈耶克所设想的理想民主形式就是一群年高德昭的老头子们组成的长期议会治理,转换到中国语境下,也就是保守的老柳们参与的精英民主。据称,依照这种方式,我们不仅能够保有民主,同时还能够阻止当下出现的对于许多人来说似乎已是不可阻挡的那种“全权性民主(totalitarian democracy)”的趋势。
其实,对此我们并不陌生,中国的“两会”制度,如果在功能上予以激活,是非常接近哈耶克所推崇的精英民主的。试想,让马云、马化腾、钟南山、张文宏这些中国各行各业各条战线的顶级精英们参政议政,畅所欲言,群策群力,积极承担公共职责,何其有幸。
这次疫情,国内涌现出张文宏这种骨鲠直言的医界脊梁,海外最给中国人长脸的,不是那些丢人现眼的战狼,而是中国首善马云。在一片互怼骂街声中,人家在默默的做,不断向世界释放善意和慈悲,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从川普总统到纽约州州长,从国际媒体到外国民众,无不交口称赞,倒是国内一小撮人在唧唧歪歪,这才是真正的民间大使、这才是真正的中国形象!
疫情就是面照妖镜,是人是鬼,高下立判。治国,是靠义和拳民一人一票,还是靠曾左李胡同治中兴?历史的回答非常讽刺:多数人民主,往往谬误;精英共和,方为正道。你让这群小粉红制定政策,管理社会,处理纠纷,解决问题,靠谱不靠谱?可怕不可怕?而如果由钟院士管防疫口,张医生管卫生口,崔大使管外事口,马道长管经贸口,哪怕胡主编这种人管文宣口,那新中国又会呈现出何等面貌?何等风姿?
历史无法假设,还会有疫情吗?还会有股灾吗?股市还会长期滞留在三千点之下吗?
在民主被当作普世价值的今天,在社会转型期暴戾之气郁结的今天,破除无限民主论和民主万能论的迷惘,对任何形式的公权力都保持审慎态度,无疑是更为可贵的。
所以,作为市场经济拥趸的哈耶克,内心并不喜欢民主,如果非要民主不可,他宁愿接受一种小众的间接的精英民主,类似于古罗马的元老院制,而非现代社会一人一票的大众民主。
因为,人民群众大都是乌合之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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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毛有话说):张文宏是奥派粉?连岳也是?被误读的哈耶克